【环球时报综合报道】“法国需要希望的灯塔,它决定着欧盟的延续。”(德国《斯图加特日报》语)——作为西方传统强国的法国,如今站在了历史交叉口,突然走上世界的中心舞台。法国曾是庞大的帝国,曾是欧洲独一无二的“老大哥”,曾是“自由、平等、博爱”的代名词。然而欧债危机后的法国,面临经济困境,饱受安全问题困扰,许多人说,法国正在下沉。正因为如此,希望“变革”的法国国民在今年大选第一轮投票中选定了两名非传统执政党候选人——中间派马克龙和极右翼玛丽娜·勒庞。他们代表了改变,却是“两个版本的法国”,同样,也是“两个版本的欧洲”。民粹主义抬头,英国脱欧,难民危机……欧盟近年来已经承受了不小的动荡,它是否还能承受得住若勒庞上台将更加独立的法国?法国内部充斥着不确定性,欧盟的未来之路亦是如此。
等待,紧张
总统大选第一轮投票之后,第二轮之前,法国社会的气氛与以往不一样了。《环球时报》记者近日去了几个巴黎人平常爱逛的大商场发现,虽然诸如老佛爷、巴黎春天等商店的中国游客依旧人来人往,但是法国消费者明显减少。一名商场工作人员告诉《环球时报》记者,每次大选投票开始后都会出现这种情况,大家没有什么心情来消费。
法国BFM电视台说,目前整个法国社会沉浸在一种等待的氛围中。一名企业主对记者表示,尤其是企业界非常紧张,因为如果极右翼候选人勒庞上台,预计法国的经济政策将发生重大变化。
人们显然更关心政坛形势了。据媒体统计,现在法国每天看电视以及电视台新闻的人数上升了至少5个百分点。虽然法国人无心去购物,但在餐厅、咖啡馆等当地人习惯去的社交场所却十分热闹。一名在巴黎市中心开咖啡酒吧的华人老板对记者说,顾客的聊天主题都离不开大选。
对外经济贸易大学经济学教授、法国全法中国法律与经济协会副会长赵永升5月1日接受《环球时报》记者采访时说,感觉这次和前两次大选情况有些不同。“2007年和2012年大选期间,我都在巴黎。那时候,法国选民认为第一轮投票结果基本反映了他们的意愿,可以说没有太多意见分歧。然而对于此次票数分布结果,法国选民的情绪和反应差异很大,意见分歧也很大。”
进入第二轮的极右翼与票数直逼法国老牌政党共和党的极左翼阵营自然是心满意足。尤其是极右阵营,接受《环球时报》记者采访的马赛市流水线生产工人弗朗索瓦和来自波城的长途货运司机胡安都洋溢着得意和期盼。但为数依旧众多的左右翼传统支持者就不同了。比如里尔市公务员克里斯蒂娜对《环球时报》记者说:“我是右翼也就是菲永的支持者,我觉得只有他才能够领导法国走出困境。坦率地讲,我认为有些投票,应该是作假!”
法国《世界报》将马克龙和勒庞之争称为“两个法国之争”:一个代表开放、前进、革新的法国;一个代表保守、锁国、民族主义的法国。“他们几乎每条政纲都是相互对立的,所以法国选民的态度对立也就十分鲜明。”
许多媒体将此次法国大选称为“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政治剧变”,甚至提到了1789年的“法国大革命”,因为在法兰西第五共和国将近60年历史中,传统政党——右翼共和党和左翼社会党——候选人首次都未能进入第二轮决战。英国《卫报》称,从投票结果上看,每4个法国选民就有3个为“变革”投票。赵永升认为,这所谓的“政治剧变”,在法国普通民众看来,最主要的还是与他们工资能否上涨、福利能否维持、假期能否像欧债危机之前那样有钱去国外度假等与生活息息相关的方面有关。不过在诸多学者和国际媒体看来,法国政局对欧洲有着“致命”的影响力。中国人民大学欧盟研究中心主任王义桅对《环球时报》说,从法国代表“自由、平等、博爱”的三色旗就可以看出它对现代欧洲政治文明的重要性——欧洲大部分国家的旗帜都是三色旗,连俄罗斯都不例外。“作为欧洲政治文明灯塔,如果法国倒塌了,那么将会是一种颠覆”。
“欧洲病夫”?
法国是西欧地区领土面积最大的国家,比德国多20万平方公里,人口位居欧盟第二(德国8000多万,法国6600万),是世界第六大经济体、欧元区第二大经济体。在世界范围内,无论从面积还是人口上来说,法国都不能算是一个大国,但在国际事务中,它的地位一直举足轻重,有许多傲人的“头衔”:联合国安理会5个常任理事国之一,代表7个发达工业国家的七国集团成员,欧盟初始成员国,北约成员国,20国集团成员国……
历史上,法国对欧洲乃至世界都产生过重大影响,路易十四和拿破仑都曾将这个国家发展成不可一世的强大国家。法国的语言在相当长的时期为欧洲各大宫廷追捧,许多人曾以能说一口流利的法语显示自己高贵的身份。赵永升认为,法兰西人至今还依稀怀念那个“辉煌时代”,因此对当下政权的期望,带着些许能够引领法国恢复法兰西荣光的想法。文化上,瑞士《日报》称法国是一个神奇的国度:葡萄酒、奶酪、电影、数不胜数的名胜古迹……法国主导欧洲的文化。
这样的法国,却被德国《汉堡晚报》称为“欧洲病夫”,在诸多问题中,经济是其最主要的挑战。法国2015年的GDP增速为1.1%,失业率接近11%,其中大城市年轻人失业率超过24%。法国的贸易赤字达490亿欧元,预算赤字从2009年的7.5%降至2015年的4%,但公共债务占GDP的比重从68%升至2015年的98%以上,并有可能已在去年升至100%以上。《汉堡晚报》甚至援引一项民调内容称,“我们的邻居已经变成‘世界上最悲观的民族’,阿富汗人与伊拉克人对未来也比法国人更乐观”。
美国《时代》周刊曾描述这样一个场景:2016年6月一个下雨天,法国经济部长马克龙在巴黎郊区履行一项似乎很乏味的职责——参加一种新邮票的首发仪式。就在他下车几秒钟后,人群中就发出喧闹的嘘声和“滚开”的喊叫声。警察将一名身材瘦长的年轻人推出人群时,鸡蛋飞向他们的脑袋,其中一枚恰好击中马克龙的额头并渗入他的头发。“对一位未来可能成为法国总统的人来说,这几乎算不上庄严的致意方式,但对近年来一直陷入摇摇欲坠状态的法国来说,这是司空见惯的现象。这个国家不仅因恐怖袭击而陷入恐慌情绪,还受困于政府改革长期保护劳工的法律制度所引发的愈演愈烈的暴力抗议和罢工活动。这些改革旨在提振法国已经接近于停滞的经济。”
赵永升表示,这些经济困境主要归咎于2007年美国爆发的次贷危机及之后蔓延至欧洲的欧债危机,由此在法国又引发了银行危机、房地产危机等各类问题,“经济不温不火,社会福利不如从前,失业率高,外加社会不安定性增强,这些都让法国民众心生抱怨”。
“带头大哥”的威力
德国《明镜》周刊认为,由于国内问题多,法国无暇参与国际事务,国际地位因此正在下降。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欧洲所所长崔洪建5月1日向《环球时报》记者总结了3个法国国际地位及其影响力下降的原因。首先是来自法国内部的治理问题:欧债危机后,本应进行福利体系改革的法国政府由于忌惮那些握着选票的人,将矛盾积累了下来。正因为如此,法国在经济方面很难适应全球化的变化,竞争力下降显得特别突出。其次,法国在欧洲的地位下降,有一个突出的参照系——德国。以前,法国可以说是“吃老本”,在经济、政治、安全等各方面,法国在传统欧洲内部政治权力结构中处于最有利的位置。但在危机后,德国的崛起很大程度上改变了欧洲内部的权力结构。第三,随着美国战略重心的转移、欧洲本身实力的下降,法国对于稳定周边地区的能力也出现下降。因此周边地区的动荡局势给法国内部同样带来很大问题。
“没有指南针的国家”,德国《斯图加特日报》认为,曾经主导欧洲发展的法国,如今已经迷失了方向。王义桅表示,此前的道路肯定是走不通了,所以法国传统政党这次“全军覆没”。未来往哪里走,法国仍然是不知道的,“即使大家比较看好马克龙,即使他支持欧洲一体化,但能否解决法国经济和安全两大问题,不好说”。
对于欧洲的未来,法国政局的指向性意义非常重要。崔洪建表示,法国同时影响着欧洲的拉丁区、法语区,因此其政治事件的影响会超出本国范围。另外,法国和英国不一样。“如果脱欧,将会产生非常严重的冲击。英国虽然是大国,但并非欧盟和欧元区的核心成员,也就是说,它不是一体化的领导力量。但法国是一体化进程中的‘带头大哥’,如果它说这条路走不通了,那其他‘小兄弟’该怎么坚持?”
崔洪建认为,法国面临的一些问题,其他欧洲国家也会遇到;其发生的内部政局变化,别的国家也在发生。如果勒庞上台,欧洲一体化的未来不堪设想,首先受影响的很可能就是意大利。而且,勒庞当选意味着,从英国脱欧、特朗普上台到法国大选,三个重大政治事件都朝着一个方向前进,“接下来西方的传统价值观就会发生很大的动摇”。
第一轮投票后,欧洲舆论沉浸在一股“马克龙会在第二轮选举中击败勒庞”的喜悦中。英国《卫报》称,人们忍不住会将勒庞的选举结果视为与荷兰自由党党魁威尔德斯遭受的类似挫败,并断言欧洲的自由价值观又一次成功地阻止另外一个欧洲国家倒向种族歧视主义右翼。在一定程度上,这种说法令人如释重负。但来自法国极右势力的威胁并未结束,勒庞领导的“国民阵线”可能在6月的国会选举中获得历史性的成绩;来自整个欧洲的类似极右翼政党的威胁也没有结束,在过去一段时间里,无论是德国的选择党还是英国独立党都在进一步“右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