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国：国际石油市场供应有望从宽松转向偏紧

11月初以来，受多重因素影响，国际油价显著下跌，但始终围绕70美元/桶波动，2021年国际油价总体上涨已成定局。受经济增长带动原油需求增加和石油行业连续投资不足导致供应乏力的预期不断强化，摩根士丹利、高盛等国际投行预计2022年国际油价将升至100美元/桶以上，而国际能源署（IEA）和欧佩克（OPEC）对明年国际油市供需关系则做出了相互矛盾的预测，使2022年国际油市运行扑朔迷离。

　　2021年：油价总体上涨，但阶段性波动明显

　　2021年年初，很多国际机构和投行普遍预测国际油价将脱离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带来的低油价区间，上升至新的油价区间。但即使最乐观的机构，也没有预测到国际油价将运行至70美元/桶以上，更难以想象布伦特和WTI油价分别达到86.7美元/桶、85.41美元/桶，创4年以来新高，并导致美国联合多国采取释放战略石油储备这样的非常规措施试图改变国际油价走势，平抑油价。总体上看，2021年的国际油价上涨可以归结为三方面因素：

　　一是经济快速增长带动原油需求持续增加。尽管今年5月开始，德尔塔变异毒株在全球蔓延，但随着疫苗接种的持续深入，并没有改变经济恢复增长的预期。按照最新发布的报告，IEA和OPEC分别预计原油需求增加540万桶/日、570万桶/日。再加之全球主要经济体普遍采取了货币宽松政策，美元流动性持续增强，期货市场炒作氛围浓厚，对包括原油在内的全球大宗商品形成有力支撑，助推国际油价持续上涨。

　　二是OPEC+坚定减产致使原油供应始终受控。2020年OPEC+达成史无前例的跨年度减产方案，对国际油价持续上行起到了推动作用。2021年7月，OPEC+对落实新阶段减产方案未能如期达成协议，导致市场供应预期发生变化，WTI和布伦特7月6日分别下跌3.38%、3.15%；7月19日，在达成新的减产协议并上调产量基线后，叠加德尔塔变异毒株蔓延影响，WTI和布伦特分别下跌7.51%、6.75%，创下今年单日最大跌幅。2021年9月之后，数据显示，OPEC+实际产量低于减产配额，实际执行率高于100%。同时，欧洲开始陷入能源短缺，天然气、电力等能源价格飙涨，进一步加剧了国际原油市场紧平衡的预期，推动原油价格在10月25日创出4年来新高。持续上涨的原油价格使美国10月份消费品物价指数达到近30年来新高，为此，拜登政府在要求OPEC+增加原油供应未果后，采取了释放战略石油储备的非常规措施。但是，未能改变油价走势，不跌反涨。OPEC+坚定按既定节奏实施减产，为国际原油市场提供了稳定的长期预期，使期货市场更加关注需求端的变化，并伴随疫情稳定带动的需求增加预期持续做多，推动油价上涨。

　　三是库存变化叠加疫情变化对市场运行具有重大扰动作用。从2021年油价运行的整体情况看，出现了三波比较大的调整。其中，3月18日，由于IEA原油库存连续4周增加和欧洲新冠肺炎疫情疫苗接种不及预期，WTI和布伦特分别下跌7.12%、6.94%；7月19日，OPEC+上调产量基线伴随德尔塔变异毒株病例激增，WTI和布伦特再度下跌7.51%、6.75%；11月26日，南非暴发具有更强传染性的奥密克戎变异毒株，市场对现有疫苗有效性存疑，WTI和布伦特分别下跌13.06%、11.59%。此外，5月19日，美国能源署（EIA）报告美国商业库存增加130万桶，与市场预期下降形成反差，WTI和布伦特下跌3.25%、2.98%；8月2日，受疫情蔓延影响，7月份美国制造业景气指数低于市场预期，WTI和布伦特下跌3.64%、3.34%。这充分显示出疫情变化和原油库存数据变化具有改变市场走势的阶段性作用，导致油价出现较大幅度波动。

　　2022年：油价易涨难跌，但波动风险犹存

　　目前，多数机构对2022年油价走势持乐观态度。但是，新近暴发的奥密克戎变异毒株正在全球蔓延，欧美等20多个国家已经收紧入境政策，对国际航班产生重大影响；德国、荷兰等欧洲国家采取了收紧旅行和限制举办大型聚集性活动等措施，这导致IEA下调2022年一季度原油需求预期，判断在OPEC+现有增产节奏不变的情况下，前两个季度原油供应将分别过剩170万桶/日和200万桶/日。新冠肺炎疫情将继续从原油需求侧影响2022年国际油价走势，但上游业务投资不足导致原油供给侧供应能力不足的矛盾将进一步凸显。如果疫情稳定转好，国际原油市场有望从供大于求转向供不应求，推高国际油价运行区间。

　　从宏观经济层面看，经济增长将继续带动原油需求增加。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两年以来，尽管变异毒株频繁出现，但世界各国普遍建立起了较为有效的应对机制，使其对经济的影响具有更强的阶段性特征，不会改变经济复苏增长的总体趋势。有机构预测2022年全球经济增速4.2%，将继续带动原油需求增长。与此同时，欧洲能源短缺将引发对能源转型的反思，屡创纪录的天然气价格、碳价以及电价，已经使欧洲地区的发电结构出现逆转，煤电反向替代天然气发电增多，这有望对原油需求形成有力支撑。IEA预计全年原油需求增加330万桶/日，恢复至疫情前9950万桶/日水平；OPEC预计原油需求增加420万桶/日，全年总需求为1.0079亿桶/日，超过2019年的1.001亿桶/日。

　　从国际油市微观层面看，供应潜力不足将凸显。按照OPEC最新12月原油市场报告，2021年前11个月，OPEC原油平均产量2772万桶/日，较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前2019年的2937万桶/日低165万桶/日，其中沙特、伊朗和利比亚均高于2019年的水平，OPEC剩余产能有限，与9月份之后OPEC减产执行率持续高于100%形成相互印证。同时，俄罗斯、加拿大、墨西哥、巴西等非OEPC重要产油国原油产量已经接近2019年水平，新增供应能力有限；美国当前原油产量1170万桶/日，虽显著低于2019年高点的1300万桶/日水平，但页岩油自然递减率、对投资强依赖的特点，决定了其产能恢复需更长时间。从原油库存情况看，OECD国家和美国的库存均处于5年平均水平以下，且靠近下限。按照IEA数据，OECD国家2021年10月总库存27.37亿桶，较2016年至2020年平均水平低2.43亿桶，初步评估11月进一步减少2300万桶；按照EIA数据，除战略石油储备之外的原油和成品油总库存处于2014年以来最低季节性水平，较2016年至2020年的季节性均值低6%，其中原油库存低6%，汽油库存低4%。如果油价下行，库存回补将形成新的需求，有望推高油价；反之，如果油价上涨，库存进一步下降空间可能有限，难以从根本上改变国际油市供求关系。此外，2014年国际油价从100美元/桶以上下降以来，油气行业投资明显缺乏动力。特别是2020年的低油价以及2021年能源转型深入推进，欧洲国际石油公司向风电、太阳能发电等新能源业务深度转型，调整缩减油气业务规模，油气业务投资持续压缩。国际能源论坛和IHS Markit预计2021年投资规模3410亿美元，较2019年下降25%，油气勘探投资需在未来十年平均保持在疫情前5250亿美元水平才能实现供需平衡。穆迪同样预计油气投资需上升54%恢复到5420亿美元才能避免出现原油供应短缺。按照目前油气行业将油价上涨带来的现金流增加优先向股东发放股息的做法，2022年油气投资难以呈现快速增长，多年来投资不足对原油产能的影响将在2022年显现。这无疑将降低原油供给弹性，导致供应增加难以跟上需求增加的节奏，使市场向供不应求转变。

　　从原油期货市场交易层面看，扰动因素较多。一是货币政策转向紧缩。能源价格持续快速上升已经带来高通货膨胀风险，美联储已率先开启“缩表”减少货币投放，2022年主要经济体的货币政策有望从宽松转向紧缩，期货市场面临流动性收紧和资金成本上升，有望抑制投机性交易，对原油期货价格产生抑制作用。二是地缘政治关系多变。围绕俄罗斯、伊朗和委内瑞拉的国际地缘政治关系面临新的角力。欧美是否就伊朗核问题达成新的协议，将决定伊朗是否回归国际油市，增加原油供给；是否因乌克兰问题对俄罗斯加大制裁，将决定是否减少俄罗斯对国际油市的供给。三是新冠肺炎疫情变化。当前正在向全球蔓延的奥密克戎变异毒株的传染性、致命性和对疫苗的逃逸性将对2022年上半年的国际油市产生重大影响。未来是否产生更具破坏性的变异毒株，以及是否有口服治疗药物上市值得关注。四是油气行业内部安全生产形势变化。如果出现较为严重的生产事故，将对油气市场造成短期冲击。五是严寒、风暴、飓风等极端天气发生的频次和严重程度也将对油市运行产生短暂冲击。如果这些扰动因素产生重叠和共振，将使油价出现较为剧烈震荡。

　　总之，伴随着疫苗接种数量的持续增加，经济重拾增长带动原油需求增加，同时叠加OPEC+坚定推进减产节奏，使国际油市逐渐转向紧平衡，2021年国际油价大幅度上涨基本已成定局。在新的一年，全球经济将保持继续增长提振原油需求，而油气行业多年投资不足造成供给缺乏弹性，将有望改变国际油市的供需关系，由供应宽松转向供应偏紧。同时，主要经济体原油及成品油库存处于低位运行，回补库存的可能性大于进一步释放库存的可能性，将加剧市场供应偏紧的局面。但是，货币政策由宽松转向紧缩的步伐，以及新冠肺炎疫情演变、围绕欧美与伊朗和俄罗斯等国的地缘政治关系演变、油气行业安全生产形势变化和极端天气事件等将对国际油市产生短期冲击，加剧油价波动。总体判断，2022年国际油市将趋向供应偏紧，油价易涨难跌，运行中枢上移，不排除油价高点突破100美元/桶的可能性。